枕上夜长

金风细雨宣传部成员

如梦(上)

时间线接《浮光》,he。书苏剧苏友情向。第一次尝试可能对性格把控不到位,概率ooc慎看。

  

  

苏梦枕有一个没有与任何人说过的秘密。

苏梦枕第一次见到“他”的时候还很年轻,也不是如今这般沉稳从容,还有点毛头小子的冲劲。那时候他刚下了山,总也闲不下来,虽顶着金风细雨楼少楼主的名头,一年却有大半时间都不在楼里,凭着一身好刀法没有他不敢去的地方,没有他不敢杀的恶贼。也正是这样他才能用短短几年功夫便闯出红袖第一刀的威名。

而他恣意妄为的代价就是,总有些日子要被迫躺在床上带病养伤。

  

1.

秋雨迷蒙,枫叶红得像火烧,青竹除了少部分叶子凋敝,大部分还是葱郁的。远远望去,红枫青竹错落交杂,怪异却又和谐共生着。下完雨,山间又多了些薄雾,伴着不知哪里的鸟鸣更显得神秘。

这是苏梦枕看到的,也是他对师门最深的的记忆。

小寒山。

他回到了小寒山。

没人能解释,为什么他只是在养伤时睡了一觉就来了这里,大概是做梦?这并不是一件大事,至少对于苏梦枕来说不是,这梦对他反而有些亲切。

但为什么他会看到小时候的自己?

他目光带了些惊诧。

 

悬崖边苍松翠柏下,一个年纪不大,估摸也就十二、三的少年正在翩翩起舞。

不对,不能叫舞,因为他手上还有一把刀,一把漂亮得不像是刀的“刀”。刀很短,刀脊绯红,刀锋却又似透明的琉璃,随着少年每一次挥动在袖间身前翩跹,漾出一片水红。

美,美得不似方物。恐怕任何人看到这刀都要产生这想法。苏梦枕也不例外。

只是赞叹的同时,心中疑云又起。

看面容,这少年无疑是小时候的自己,而这里也确是小寒山。他再次更细致看了看那袖刀,又扫了扫少年的打扮,他兀得不那么确定了。

红袖刀可不是这个样子的,甚至刀法,也有差别。

苏梦枕收了收手指,空空如也的手感让他多少有些陌生。

他没有贸然打断少年苏梦枕练功,也丝毫不担心他会半路掉到悬崖下面去,就着一头雾水看完了整套刀法,方才从容坦荡地走上前去。

那少年干净利落地收了刀藏入袖中,微仰着头,不太适应般地皱着眉上下打量他一番,眼中带着些若有所思,却没有该有的震惊,似乎并不意外他的突然造访。

少年没有开口。

苏梦枕受了他这一番打量,于是毫不掩饰地看了回去,直言不讳:“你是苏梦枕?”

少年眼似寒星,反问:“我不是谁是?”

苏梦枕笑了。

少苏又问:“你笑什么?”

苏梦枕没有回答,而是反问回去:“你不问我是谁?”

少苏很是诧异地看了他一眼,眼中明明白白写着不解,像是在疑惑他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。

二人对视,谁也不肯退让,连空气都要被视线灼地吡啵作响。良久少苏像是败下阵来般带着些无奈:“那好,你是谁?”

苏梦枕突然觉得有些好笑,他小时候真是这个样子吗?面前这个少年竟让他有种棋逢对手的错觉。若是换做以往,他面对这样的半大孩子,说话做事都会温和许多,而现在他突然想逗一逗少苏,于是他鬼使神差道:

“我是你同门师兄。”

话一出两个人都愣了一下,又觉得忍俊不禁。

少苏习惯性咳嗽两声,用袖子掩了笑意,“我并不记得我有个师兄。”

红袖神尼有嫡传六徒,四男二女,苏梦枕岁数小却辈分最大,哪怕现在红袖门还没那么多弟子,可苏梦枕大师兄的地位却是毋庸置疑。

这是两个人都心知肚明的事。

苏梦枕见他没有强咬不放的意思,也不急着表明身份,反而还带些促狭的调侃。

“只是你没见过我罢了。”

这谎说得过于敷衍,少苏也懒得细究,只问他:“这是小寒山?”

苏梦枕:“不是小寒山,还能是哪?”

“小寒山怎么会是这样?”

“那红袖刀又怎么会是那样?”

“不是红袖刀,还能是什么?”

似乎意识到这话和苏梦枕刚说得没什么分别,又绕了回去,少苏微微睁大了眼睛,流露出些错愕。

也不知道是谁先笑出了声,片刻之间二人便对着笑了起来。

两个都是稳重的人,笑也不过是比微笑夸张些、真心实意些,却也迅速拉近了彼此的距离。

苏梦枕找了棵树坐下,少苏也紧跟着毫不客气地落座。

二人靠得很近,却也没有完全贴在一起,少苏又瞥了瞥苏梦枕身上。

苏梦枕:“怎么了?”

少苏:“你怎么穿得这么红?”

其实这个问题苏梦枕也好奇许久,眼下毫不避讳:“我还没问你,你怎么穿一身绿?”

他们俩坐在一起大红大绿,看起来与红花绿叶如出一辙的艳俗搭配,生生靠着气势才挽回一城。

谁也没有回答,因为这本身就是一个无解的答案。

对苏梦枕来说,想穿就穿了,就是这么简单,少苏亦然。

正因为了解,所以从发问的时候本身也没指望能得到什么解释。

苏梦枕跳过这个话题,真诚夸赞:“你的刀法很漂亮,刀也很漂亮。”

少苏一哂:“红袖刀法很好,也很适合我这体质,可惜我却无法发挥出它最大的威力。”

他身上的病所导致的咳疾经常毫无预兆地发作,打断红袖刀法,大大缩短他出招的时间——他必须在两次咳嗽间隙完成他的进攻。

对于高手对决,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导致败局,更遑论这样大的缺陷。

这一点少苏清楚,苏梦枕也清楚。

他自己也是如此。

苏梦枕比少苏大许多,更早就走过了这段尚有些迷茫的岁月,他没有妄断,只参考自己给出了建议:

“所以你要更快,在对手出招之前,在你咳嗽之前。”

无论是哪个苏梦枕都不擅长与人交心,比起说他们更喜欢用行动去表明自己的态度。或许是常年紧绷多少带来些孤寂,方才依着性子想问便问了,只是随口抱怨却收到了意料之外的回答,少苏倒有些沉默。

苏梦枕说得是对的。只有快,更快,这才是生机。

少苏:“你的刀呢?”

苏梦枕:“没有随我一起来。”

少苏点了点头,没有再追问,也没有再出声。

二人第一次见面,到底算是陌生人,又都不是没话找话的性格,问完了问题再次陷入了静谧。

毕竟是知根知底,这沉默却也不难捱,雨后小寒山空气清新,景致怡人,又或许是在梦中不必咳嗽,连带着心情都好了,两人只单单并排坐在树下发呆望天,竟也觉得很是惬意。

难得的好梦。

  

2.

苏梦枕很久没有再梦到少苏,再一次梦到已经是几年之后。

这一次不是在小寒山了,而是在苍茫草原。极目四望,广阔的天地绵延千里,毡帐星星点点洒在一望无际的原野,成群结队的马牛羊正悠闲啃食嫩草。

这梦太真实,蓝天白云,连风都带着青草的香。

苏梦枕看过沃野千里,见过大河奔腾,却并不记得自己曾去过这样的地方,这里的地貌也并不像大宋疆域,更像是辽国。

这让他多少提起些警觉,何况他的手里依然没有红袖刀。

他边走边巡视,走了几十丈也没有看见游牧人的影子。他稍稍心安。

又走了没多久,他看到了少苏。

弯弯的河曲旁,少年苏梦枕坐在草地上,看上去他正在读手里捧着的书,头微微垂着,背却还是直的。

苏梦枕刚走到他身后,少苏便如同背后长了眼,甚至没有回头,很是自然地开口:“你来了。”

苏梦枕“嗯”了一声,坐到他身边,姿态随意地像是见一个老友一般。

“你在看什么?”

少苏此刻才终于舍得抬眼施舍苏梦枕一个眼神,懒洋洋抬手露出封面:《河洛理数》

他似乎长大了些,看上去有十五、六岁,脸色比上一次见差了些。

苏梦枕对这点倒是很能感同身受。

而这书他原先也看过,只是少苏睡着了都手不释卷,足可见读书之人好学。他腹诽,好学过头了。

“醒着的时候片刻不敢松懈,梦里便是歇一歇又何妨。”

苏梦枕从他手中轻轻抽走了书,少苏面上有些不虞,却也没有多加阻拦。

他不过叹了口气,只是这略显失意的一口气也没能折损他半分傲气:“你该明白,时间对于我而言是最重要的。一分一秒也不应该浪费。”

苏梦枕不置可否:“生命短暂,所以我做的每一件事,都要是我所愿,”言至此处,他话锋一转,“而现在、在这里,停下来看一看从未领略过的阔土,并不算是浪费,而未尝不算一种'活着'。”

少苏顺着他的视线看向河道,草原上的河流与他从前见过的大江大河很不相同,蜿蜒蛇行,怎么也抻不直,更是静悄悄的听不到水流的声音。他从未见过这样宁静的江河。

梦外草原是否也是这个样子?或许自己不会有机会去亲眼验证——他年寿不永,很难看到辽土归服的一天了。

那么这样难得的机会,的确不该错失。

他想通了便伸手去拉苏梦枕,颇有些反客为主的意味:“走吧。”

苏梦枕疑惑:“去哪?”

少苏大笑:“良辰美景,时不我待,自当珍惜!”

这方天地大概只有他们二人,少苏便毫无顾忌地带着他走到一个毡帐旁解下两匹马的缰绳,递了一根给苏梦枕,自己握了一根,很是利落地翻身跨上马背。那棕红骏马背上猛然多了人有些受惊,少苏熟练而冷静地控制着力道牵拉马缰,很快便让马儿安静下来。

苏梦枕没有急着上马,而是先将手放在他那匹乌骊马侧颈,轻抚了几下,确认它安定后方才翻上马背。

这黑马得了安抚也极给他面子,当真不跳不闹任他驱使。这让他想起了自己的那匹小白马,也是这样灵性,只是由于品种不同,到底不如这草原养出来的高大。

二人并绺而行,像比赛一样竞逐。没人在乎胜负但依旧谁也不肯相让。骑累了就躺在草场上,看长空万里,还有盘旋鸣啸的苍鹰。

躺了一会儿,少苏又坐了起来,坐得板正,显然是平日里习惯了,杏色外袍上沾了些碎草,给他添了几分生动。

苏梦枕一一替他掸下。

不远处地上冒出了一只灰扑扑的兔子,探头探脑怕被天敌发现,到底是被天上盘旋许久的鹰盯上,直掠而下。

少苏将这一切收入眼底,脸上却没什么波澜,状似不打算做些什么。

灰兔绕了几个圈子也没能甩掉掠食者,眼看着就要变成雄鹰的午餐,它猝然朝双苏这边冲来。

苏梦枕终究不忍看着它被啄食,伸手揽过了这大难不死的生灵。这鹰正往下高速俯冲,到嘴的兔子飞了,显然并不情愿,尖利的喙就要啄上以身相护的苏梦枕。

艳红的刀光,带起微香的轻吟,掀起一阵残红。

少苏出手了。只是他却并没有下重手,而不过用刀脊惊走它便作罢。

那神气十足的鹰挨了这一下,知道自己不是对手才不情不愿走了。

苏梦枕像安抚那匹马一样抚摸着灰兔,兔子受了一场惊吓,现在显然知道谁能保护它,更老实又执着地往苏梦枕怀里贴。苏梦枕也不厌,动作反而更加温柔。

这是自己此前未见过的样子。

少苏静静地凝视他,声音清凌凌的:“你宁可伤了自己也要救它?”

苏梦枕语气很随意:“既然是梦,被啄上两口也没什么,总归是救了一条命,也值得。”

“为什么?”

苏梦枕略有些不赞同地看着他,眼睛漫上些通达的笑意:“你知道为什么。”

“我救它的原因,和你放了那只鹰的原因一样。”

少苏轻笑一下。他们果真相像。

苏梦枕救,是因为每一个努力的生命都值得尊重;少苏先旁观后出手却又将鹰放走,亦是如此。

两个人心意相通,又都做了令自己愉悦的事,心里更觉得畅快。

苏梦枕又撸了一会儿兔子,也不打声招呼,不由分说地将这一团放到了少苏怀里,示意他也摸一摸,“你好歹算它救命恩人,平时摸不着,现在也该享受一下福利。”

苏梦枕很体贴地没有说出真实原因:少苏不动声色往兔子身上偷瞟了好几眼,换做旁人也未必能发现,只是自己对他了解故而察觉。苏梦枕怎能不明白他是习惯了将个人欲望藏在心里忍耐,但是至少在梦里,他可以稍微放纵一下。

少苏顿了一下,或是没想到他这出人意料的举动。他平日肺腑有疾,稍有不对咳嗽就一串接着一串,根本不会有接触这些会掉毛的小动物的机会。

约莫却有私心作祟,他意外过后并没有将兔子还回去,而是不慎熟练地学着苏梦枕方才的手法摩挲着软滑的兔毛,感受着来自柔软小动物的温度。

他以为自己与此前并无区别,却不知道那双眸子早已出卖了他:像冰川消融,连从未消退的寒火都带上了温度。

佳期如梦。

 

 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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